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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登奎 副总理对照检查 正部级 红色 @雄一代

“副总理”的对照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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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仲平——民间非正式重要评论

赵树凯 雄一代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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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去副总理职位)进入九号院(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以后,纪登奎没有任何领导职务,也没有社会职务,参加的社会活动也不多。

【纪登奎在九号院是何身份呢?请点击查看《“正部级”的副总理》】

可以说,他晚年的主要生活是反思,或者说是关于本人官场生涯的政治反省。

从我的观察来说,纪登奎晚年的反省与心绪,是与两件大事情紧密联系的。一件事情是1983年开始的整党,一件事情是整党之后的工作安排。

01

现在看来,纪登奎来到九号院的前两年,最为牵动心思的事情是整党。

纪登奎来到九号院不久,整党就开始了。我们不知道高层安排他来九号院,是否与这次整党有直接关系。

从1980年4月他辞去局委、副总理职务之后,其工作关系和党组织关系可以说是处在“悬空”状态。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参加整党,不论是在中办,还是在国办,都不合适。也许正是这种情况下,纪登奎被安排到九号院里来。

要理解纪登奎在整党中的心境,也许需要对这次整党有所说明。

1983年下半年开始的整党,是“文革”结束后第一次大规模党内整顿运动。这次整党主要针对党员队伍思想、作风和组织严重不纯问题,任务是“统一思想、整顿作风、加强纪律、纯洁组织”。

其中,“纯洁组织”的核心是把“坚持反对党、危害党的分子清理出来,开除出党”。具体来说,这些反对党的人主要是“文革”中出现的所谓“三种人”,“清理三种人,是纯洁组织的关键问题”。

这三种人是指“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和“打砸抢分子”。

对于“三种人”的组织处理原则是,除经过长期考验,证明确已悔改者外,原则上要开除出党。整党中关于党员组织处理的形式有很多种,有开除党籍、留党察看,还有除名、劝其退党、不予登记、缓期登记。

有资料显示,这次整党有70万党员被开除党籍,当时全国共有党员四千万左右。以上海为例,整党中全市开除党籍619人,给予留党察看等党纪处分3687人,不予登记11134人,缓期登记1753人,处分面占到党员总数的百分之零点八。

就本人在九号院的经历而言,人们对这次整党可谓严肃认真。当时,“文革”过去时间只有几年,很多人对于过去的挨整经历记忆犹新,面对这次整党,不知道后果如何,有很多严肃、甚至恐怖的想象。

纪登奎作为一个浑身是非的失势高官,其在整党中的用心之重更可以理解。

1983年整党开始时,九号院工作人员不到百人,其中约三分之一是省部级和司局级干部。对于绝大多数党员来说,整党的实际影响并不大。整党结束的时候,并没有人受到组织处分。

有一个特例是,当时新提拔的一位副主任,正在安徽担任县委书记,据说是因为“文革”中的问题被开除党籍,本人随即抛弃公职下海经商。从组织系统来说,这位副主任虽然是九号院领导之一,但是整党过程中他的组织关系在安徽,形式上他是被安徽当地的党委处理的。最近若干年,一些当年参与处理的人士认为这个处分显失公正,又提出重新审查平反。从本人有限的了解而言,这位副主任被整肃有过往个人恩怨的因素,而不能算一个秉公的处理。

九号院里的绝大多数人,特别是年轻人,因为历史上没有牵扯政治是非,对于这次整党其实不以为意。

但是,对于纪登奎来说,这次整党的意义却非同寻常。“文革”中,他长期身居高位,在高层斗争中周旋,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受到处理。

纪登奎作为一个浑身充满恩怨是非的失意高官,对于新一轮的政治整肃,自然有更加丰富和深刻的想象,在这种过程中的心态,自然大大不同于普通人。

对于纪登奎当时的这种复杂心态,我是后来从他的闲谈和感慨中才有所察觉和领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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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整党期间,纪登奎原来的王秘书还在,我们很少有机会接触。整党结束后两年,日常工作接触增多,才有机会听他议论到这次整党。

纪登奎议论1983年整党,很少正面说到自己。但是,从日常闲谈得知,他对于整党是非常紧张的。

他多次说,他这一生经历了很多次整党,建国以前有,建国以后也有。1980年,“四人帮”被公开审判,刑罚很重。接下来是1983年整党。这次整党的重点,是“整”那些“文革”中“整人”的人。

这是“文革”后第一次整党,究竟会怎么整,如何处理“文革”中有问题的人,纪登奎首先想到自己。

“文革”中,纪登奎身处高位,执掌组织人事,参与了诸多高层“整人”事件,身上汇集了大量恩怨是非。

此时的纪登奎,政治上已经完全失势。对于自己在整党中的命运,他不仅完全无力自主,甚至也不能有所预知。最坏的设想是,在林彪、“四人帮”系统被严厉惩处之后,如果继续惩处原来一些高层人物,顺理成章就轮到纪登奎了。

或者,也许高层已经把纪登奎作为整党中重点要整的几个人之一。至于如何整,那就难说了,坐牢也是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纪登奎内心的复杂紧张,是可以想象的。

因为心忧自己在整党中的命运,纪登奎特别重视自己在整党中的作为,具体说,特别重视自己“对照检查”。

所谓“对照检查”,是这次整党的必经阶段,即“对照”党员标准来“检查”自己的政治表现。

这种对照检查,先要写出书面的对照检查报告,然后,在党员会上做出口头报告。在本人“对照检查”之后,党组织再来讨论决定给以何种组织处理。

一般来说,党员的对照检查都是对本级党组织负责,由本级党组织来决定组织处理。纪登奎知道,虽然他的党组织关系在九号院,但是,九号院党组织并无权决定对于他的组织处理。纪登奎在整党中的命运安排,决定权是在高层。

纪登奎花费了巨大心思和很多时间来写作这个“对照检查报告”。1984年6月30日上午,纪登奎在九号院整党会议上作了“对照检查”。

在“对照检查”中,纪登奎对于自己在“文革”中的表现做出了系统检讨。

他指出:“我在我们党与‘四人帮’的生死搏斗中,在关键时刻,经不起考验。在若干原则问题上,我的立场是动摇的,错误的”。这些立场错误,“特别表现在处理郑州铁路局的问题上,在对待天门事件的问题上,在粉碎‘四人帮’以后‘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上。”关于这些重大问题的处理,“我参加了局会议讨论,我都是同意的,在行动上我也是执行的”。

在纪登奎列举的原则问题上立场错误的三个事件中,“天门事件”和“两个凡是”问题是当时的重大事件,因为是至今为人们所知的。纪登奎承认是在两个重大政治立场上,他站在了错误的一边。

关于郑州铁路局问题的处理,则更加具体而复杂一些。

1975年下半年,总设计师主持国务院工作期间,万里作为铁道部部长率先整顿铁路。在邓总设计师支持下,万里先是整顿了徐州铁路局,恢复了华东方面的铁路秩序,上海等地的铁路运输得到保障。

接下来,万里开始整顿郑州铁路局。郑州是中国最大的铁路枢纽,也是被“文革”造反派控制,生产秩序最为混乱的铁路局。在整顿郑州铁路局过程中,纪登奎作为副总理,同时也作为河南省的领导人之一(兼任河南省革委会副主任),对于万里在郑州的工作是支持的,出面做了不少协调工作。

但是,主席严厉指责了总设计师主导的这些整顿措施,江青等“四人帮”具体主持,先是高层多次开会指责总设计师,然后在开始了“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随后,河南省委一改以往立场,公开指责万里、总设计师的铁路整顿。

在会上,纪登奎也转而指责万里的一系列言论和做法,指责总设计师、万里是在“否定文化大革命”。

谈到这几件事情,纪登奎在“对照检查”中说:

“我虽然受党的教育四十多年,在党和国家存亡之际,不顾党的利益,不顾人民利益,而计较个人得失,抛弃了党的根本利益,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的无产阶级立场。这是我犯错误的根本原因”。

纪登奎在这里特别强调是因为“计较个人得失”而“抛弃了党的根本利益”。这里的“个人得失”,显然是说出于个人权力地位的考虑,从配合支持总设计师搞“整顿”,转而严厉批评总设计师、万里搞“右倾翻案”。

也许他想到,如果在此次打倒总设计师的问题上,他不与总设计师适当切割,可能也会面临被罢黜的命运。因为,他后来在闲谈中说到,有些人仍然坚持了原则立场,如万里就毫不含糊地表示与总设计师共进退,纪登奎甚至说“不能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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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在“对照检查”中,纪登奎的自我描述是:“盲目走上‘文革’歧途,陷入了十年内乱的灾难中,在政治舞台上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

纪登奎从主观和客观两个方面解剖了自己在“文化大革命”中犯错误的原因。

纪登奎在“对照检查”报告中指出:

“在客观上,由于‘文革’是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由于他在全党全军全国人民心目中有崇高的威望,他讲的一套‘继续革命’、‘反修防修’、‘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理论,我虽然没有从理论上真正弄清楚,但是我从不怀疑,真正拥护,积极执行。林彪、‘四人帮’搞的一套 ‘左’的政策和措施,通常情况是以中央名义下达‘指令’的,更多是联名发布文件,主席特批‘照办’。这就影响了很多同志,跟着犯错误,包括本人在内。从主观上分析,自己从15岁起参加革命,就是在主席思想哺育下成长起来的。全国解放后,主席同我有多次交往。在‘文革’初期,是主席把我从‘牛棚’中解放出来的,使我十分感激。对主席的‘最高指示’,一曰‘紧跟’,二曰‘照办’”。

在“对照检查”中,纪登奎反复强调对主席的特殊感情和信赖:

“文革初期,我在河南被扣上‘刘邓反动路线’‘走资派’的帽子,被关押批斗;‘批林批孔’时,‘四人帮’整过我;‘批邓反右’时,‘四人帮’也整过我。而每次挨整,又都是主席为我说话,‘保’了我。我从既得利益出发,感恩戴德,一如既往,紧跟主席走下去”。

在“对照检查”中,纪登奎还特别检讨了自己在工作作风上的问题,他把自己在这方面的问题概括为:

“官越做越大,头脑膨胀,骄傲自满,自以为是,盛气凌人,锋芒毕露,脱离实际,唯主席之命是从;党性不纯,计较个人得失。”

纪登奎得罪人,其工作作风也是重要因素。听一些老干部谈纪登奎,或者从一些资料看到关于他的描述,其“盛气凌人”确实给人深刻印象,尤其是位高权重基础上的盛气凌人,可以说在高层干部中伤人众多。

在晚年的反思中,纪登奎对主席的感情和评价可谓复杂莫名。他说:

“主席晚年的思想也有自相矛盾,叫人无所适从。我曾鼓足勇气给他反映过一些情况,可他老人家不但听不进去,反而批评我‘少几根白头发’。我碰了钉子,也弄不懂他讲的道理。但又总是想可能是自己错了,主席看得远,他可能是正确的吧!这说明,我这个党员,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在主席面前,是个奴隶主义者”。

在平常生活中,纪登奎经常谈到自己对于主席的复杂心态。但是,他也会情不自禁地为自己做某些开脱或者辩解:

“主席那么伟大,都犯了错误,我在他身边工作,对他几乎无条件相信,不可能不跟着犯错误。我在主席面前做事情,不可能不跟着他走,不可能不一起犯错误。”他感慨:“主席晚年多疑猜忌,出尔反尔,让人十分痛苦。”伴随这种痛苦的,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有时候甚至担心自己会突然被废黜,甚至被关押。

纪登奎在“对照检查”中说:

“自己从主席‘左’的严重错误的影响中解放出来,是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艰难的过程的。”

按照纪登奎自己的说法,他个人政治命运的悲剧是注定的,“因为,在听主席的话和不听主席的话之间,只能选择前者,没有另外的道路可以走”。或者用他的另外一种表述,成为“主席面前的奴隶主义者”。这可以理解为他的一种自我辩解,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自我批判。

从特定政治情景来说,他做出这样的选择似乎是无可指责的,这里有官场规则或者所谓政治纪律的约束,他确实应该听主席的。

但是,从历史的角度看,这种选择是不可以赞赏的。对于一个政党、一个国家来说,所有人都听一个人的话,这个领袖向哪里挥手,众人就向哪里前进,这显然是非理性状态。

让一个人的想法和思路来决定一个政党和一个国家的走向,结果必然是灾难性的。

当一个制度的作用就是保障一种理论被倡导、一种声音在说话的时候,显然,这种制度的内在活力已经受到窒息。

在这样的背景下,如纪登奎晚年所感叹的,最值得赞赏的是能够独立思考并且勇于担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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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在整党后期,纪登奎的“对照检查报告”报送高层领导审阅。我不知道是通过九号院向上报送的,还是他个人直接报送的。

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是他个人报送的。

1984年10月份,领导人都批阅了他的“对照检查报告”。这些领导人肯定了纪登奎的检查是深刻的。关键性的领导人批示是:

“纪登奎的问题可以从此了结”

中央还向有关单位批转了纪登奎的对照检查和领导人的批示。

我记得,九号院里的部级干部传阅了批示件,但是,这些批示不是由九号院的机要部门组织传阅的,而是纪登奎自己写了文件传阅单在九号院部长级干部中传阅。

传阅结束后,退回给了纪登奎本人。从机要文件程序上讲,九号院也应该收到批示件,但是为什么要由纪登奎组织传阅,具体原因不甚了了。

1987年前后,也是九号院整党结束的两年之后,纪登奎谈起这次整党,在我听起来,似乎带着虚惊一场的心情。

他曾谈到,整党结束后,他曾经与李先念有一次长谈。“文革”中,他和李先念都是副总理。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李先念是国家主席。纪登奎有些欣慰地谈到,李先念高度肯定他的个人检讨,并称赞他敢于承担责任,说:

“是你的问题,你担起来了。有些问题主要不是你的事情,是主席、总理和我们的事情,你也做了检讨,承担了责任。”

纪登奎在闲谈中说到:“我当然可以替主席、总理和先念等同志担责任,但是不能替‘四人帮’担责任。因为‘四人帮’是反革命集团,如果我为他们担责任,那我也成了反革命。”

纪登奎多次谈起,整党之后他的工作安排再次被提出来。据他说,高层曾经表示过要为他安排工作。起码到1987年夏天的时候,我从他的言谈话语间还可以领会到,纪登奎对于自己的工作安排是有预期的,也有一定的信心。

虽然,作为九号院里的“正部级研究员”,在一般人看来可以说是工作安排,但是,实际上纪登奎本人从来没有把这种“研究员”作为一种工作,相反,他认为这是一种过渡性的工作安排。当然,他也从来没有说到他希望得到的工作安排是什么。

我自己从他的闲言碎语中猜想,纪登奎的预期可能是两种安排,一种是安排一个省部级的实职,甚至聊到有说法让他去担任山东省委书记,一种是在全国人大或者全国政协担任副职。

从年龄上看,纪登奎对于工作安排有想法是很正常的。当时,论年龄他也才六十出头,比尚在领导岗位的等领导人年轻近二十岁,比耀邦书记等一线领导人也年轻几岁,甚至比一些在位的部长都年轻,如当时的主任杜润生,就比他大十岁,几位副主任中,年龄大的也比他大十来岁,年轻的则与他差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显然,工作安排问题上年龄不是制约因素。纪登奎说:

“先念找我谈话,想安排我去国家体改委工作。我认为不适合,提出可以去搞大工厂,因为五十年代做过大企业的厂长兼书记,对搞企业有兴趣。但是先念没有松口,说大工厂也不好搞,现在和当年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纪登奎提出到企业去,是关于个人工作职位的真实想法,还是一种要求重新安排工作的谈话策略。

虽然,纪登奎自己也说要安排工作,九号院里也有传言说他可能重新安排,但是,终于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直到1988年夏天,他因为心脏病突发骤然离世。

是什么原因导致纪登奎最后没有被重新安排工作,而是继续留在九号院,他本人从来没有说过。也许其中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他知道但并不对我说。也许还有一种可能,本来要安排他的工作,但是他突然去世。

纪登奎晚年喜欢读书,而且大量时间在家里读书,因为他不必上班,也没有什么行政事务需要处理。1987年前后,他在家里,主要是读历史书,特别是世界历史方面的书籍,我到他家里去的时候,他会顺便说到正在读哪些书。

从闲谈中看出,纪登奎对哲学兴趣比较大,曾几次给我讲“异化”问题,对当时周扬、王若水的人道主义和异化研究相当熟悉。

他还说到,与当时因为自由化问题被免去《人民日报》副总编辑的王若水有个人交往。纪登奎告诉我,王若水五十年代因为《桌子的哲学》一文而成名,并受到主席的赞赏,“文革”中间,在批判林彪过程中提出反“左”问题又受到主席批评。

纪登奎还说,王若水虽然被免了职务,丢了党籍,但是,他的“异化”观点在社会上影响更大了,声望进一步提升。纪登奎还告诉我,王若水新结婚,妻子很年轻,是刚刚毕业的研究生,生活也很惬意。

我并不知道纪登奎是怎样认识王若水的,更不清楚他为什么与王若水保持了个人的交往。2001年我在哈佛做访问学者时,认识了王若水的妻子冯媛,当时她也是哈佛的访问学者。后来,冯媛还来过我家。这时,我才把纪登奎说的事情对上了号。

但是,冯媛毕竟年轻,与我年龄相仿,王若水则基本上是纪登奎的同龄人。因为年龄和生活阅历的原因,关于王若水与纪登奎的关系渊源,冯媛也所知不多。也许,通过他与王若水的交往,可以探讨他晚年的读书和思考,进而窥测当年高层政治风云的变换轨迹。问题是,我当时并没有这个意识,只把他的很多话当逸闻轶事来听。

纪登奎曾在多种场合感叹:

“我在党的历史上是个悲剧性人物”

有些人不以为然,说他这样讲是抬高了自己,因为史诗中悲剧人物都是英雄。

但是,我的理解是,他在这里未必是强调自己是英雄,而更多强调自己政治生涯的悲剧性结果,或者准确地说,他是个“悲剧命运的人物”。

纪登奎用“在主席面前,是个奴隶主义者”来解剖自己在政治上的教训。

但是,从今天来看,需要进一步探究的是,是什么样的机制制造了“奴隶主义”。这个不断产生奴隶主义的体制和机制是否依然存在,或者说怎样消解这种奴隶主义的滋生环境。

(本文原发自《中国发展观察》杂志)

https://mp.weixin.qq.com/s/GRB7p7dh23UYixubKaCy-Q

“正部级”的副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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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有一次开会,(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秘书处要编印会议人员名单,我们不能确定纪登奎(原副总理)的职务如何填写,就请示一位副主任,得到的答复是:就写“正部级研究员”。

纪登奎看到名单后,虽然没有表示不悦,但是并不认可,他说:“中央从来没有说过我是正部级。”他的这种说法,显然是不认为自己已经被明确“降级”,即从过去的政治局委员、副总理降为正部级。

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说自己仍然是“副总理级”或者现在说的“副国级”。那么,他是什么级,其实很难说清楚。在这里,我试图根据自己的经历和观察,描述纪登奎晚年的“待遇”状况,或者说,呈现一位国务院副总理遭到某种贬黜后的生活状况。

干部待遇是这个体制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党史研究,中共干部待遇体制自延安时期逐步建立,是任弼时担任五大书记之一时主持设计的,建国以后这套制度逐步严密和完备。

从基本制度框架看,不论是“文革”中,还是改革开放的现在,没有大的变化。

高级干部的待遇基本上可以分为生活待遇和政治待遇两个方面。

构成生活待遇的基本要素有:工资、住房、医疗、用车、生活特供等;构成政治待遇的,主要是收阅党内文件的层级和会议活动。

大致上,能够从这种种待遇观察推测一个人的体制内地位。

01
我并不知道高层关于纪登奎晚年生活待遇是如何规定的,但是,通过日常生活观察,可以大致上描述他的生活待遇概况,从而可以探测高层领导人失势后的生活状况。

如果是现在,很容易从工资看出级别,因为现在的工资是与行政级别直接对应的。

但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不是这样,因为行政级别是和工资级别分开的。如一个干部的职务是副部长,但是他的工资级别可以比一个老处长还低。因为工资待遇和职务级别没有内在联系,从工资无法判断他卸任后的真正级别和待遇。

纪登奎的行政级别是九级,当地委书记和副总理的时候,工资都是拿九级工资,每月230元左右。

纪登奎的工资关系不在九号院,每月领工资是在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当时,九号院里的高级干部中,有三个人工资关系在外单位,除了纪登奎以外,还有从林业部常务副部长任上调来的杨珏,从机械工业部副部长任上调来的武少文。

这两位部长为什么工资关系没有转来,他们自己说为了退休还回原来的部里,因为这些部委的待遇条件更好。当时,高级干部工作调动并不转工资关系,情况是比较多的,连他们的司机、秘书也有这种情况。

在工资之外,不同的中央机关,对于高级干部的待遇条件是有差别的。这种差别并没有正式的制度规定,主要依据这些部门自身的条件。1990年九号院(即中央农村政策研究室)撤销时,退下来的高级干部基本上都被农业部接管。但是,中央办公厅曾专门通知,张平化、张秀山、杜润生不必退到农业部老干部局,可以转到中央办公厅的老干部部门。这三个人都曾是中顾委委员,行政级别分别是五级和六级。据说中办对老干部的照顾更好。后来,张平化、张秀山都转到中办了,杜润生则表示不愿意离开农口,继续留在了农业部,成为农业部的退休老干部。

纪登奎担任副总理时,住在西单附近,是一个有独立院落的二层楼,家里驻有一个班的警卫人员。

1980年正式辞去中央领导职位后,搬到后来的住房,是内务部街一个四合院。这是过去清代大太监李莲英的住房。

纪登奎说,是他自己提出来不再住原来西单的房子。这个院落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他本人以及家属居住,后院主要住工作人员。这个院落的北面是正房,东西各有厢房,正房和厢房还有耳房,约有二十来间。显然,这所房子不如原来西单附近的房子,但明显高于一般部长级干部。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高级干部住房,部长基本都住在单元楼里,一般五六个房间,面积一百八九十平方米。

纪登奎家里还有一个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派出的厨师。根据内部规定,部长级干部家里没有厨师。住这个房子是要交房租的,纪登奎在世时这个院落的房租每月是五十元,从工资里直接扣除。纪登奎家里没有通常中央领导人所配备的保健医生、警卫员等。

根据内部规定,高级干部去世以后,遗孀可以继续居住原来住房,遗孀去世后,原住房将被收回,居住在其中的子女则被另外安排。

对于子女住所的另行安排,通常是一个很艰难的谈判过程,即用多少公寓房来换取家属同意搬离原住房。纪登奎去世不久,夫人还健在,有关部门曾经商谈过退出原住房的事情,但是因为另行安排的住房家属不满意,没能协商好,就继续住了下来。

2011年夏天,纪登奎夫人王纯去世。现在,这个房子还继续归纪登奎子女居住。有关部门后来为什么没有坚持让纪登奎家属搬离,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一般情况是,领导人夫妇均去世以后,原住房会比较快地被调整安排,别的领导人要搬进来居住。如果有了新的安排,有关部门就会在谈判中让步,会尽量多给子女住房,就比较容易达成协议。

纪登奎当时有一部专车,是进口的日本车,并配一名专职司机。司机老张是他在位时候的两位司机之一。纪登奎离京外出坐火车,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给他安排一个软卧包厢。从这种交通条件的安排看,基本上属于正部级待遇。

按照规定,正部长可以一个人住一个软卧包厢,相当于四张软卧车票,同时,随行工作人员还可以有两个人一起坐软卧,即另买两张软卧车票。换一个说法,即一个正部长外出乘火车,按照规定可以报销六张软卧票,也就是一个半包厢。当时出差,纪登奎愿意我们与他坐在一个包厢里,只用了四张票。这样,就不必另买工作人员车票。如果是副部级乘火车,则只能报销本人一张软卧票和一位随行人员的软卧火车票。副总理外出坐火车,按规定是乘坐“公务车”,即在某列火车上单加一节领导人专用车厢,车厢里有办公室、休息室、会客室,还有随从人员包厢。

纪登奎的司机老张经常与我聊天,他说原来是他当副总理时的司机,那时候是配备了两辆车,两个司机;另外,家里还有一辆生活用车,主要是工作人员办家务事用的。

来到九号院的时候,纪登奎已经没有警卫员。按照规定,副总理享受二级警卫,是有警卫员跟随的。如果出差,副总理级别的官员不仅有随身警卫,而且有关保卫部门也会派出人员负责沿路的警卫工作。

就二级警卫的一般要求来说,通常在路过的主要交通路口要安排执勤人员,在宾馆下榻时通常会要求所住楼层实行封闭。一级警卫则有更高要求。

从我陪同纪登奎出差的情况看,北京方面没有派出任何警卫人员。到了地方以后,省里安排了警卫人员,但是,我以为这是地方考虑到他曾经是副总理,才安排了警卫人员,而不是因为有规定性警卫要求。另外,外出中食品安全检查也属于警卫范围。按照规定,副总理级别的外出吃饭,需要有专门的食品安全检查。

记得有一次地方宴请,席间上来了娃娃鱼,这种鱼属于国家保护动物。陪同的省委常委兼农工部长说,上年总理来了拒绝吃,因为国家保护动物的规定,作为总理不能带头违反。纪登奎则说:“我不是国家领导人了,你们既然做了,那我就吃。”

按照规定,副总理以上领导人有生活用品的特殊供应,一般叫“特供”。部长级干部没有这种待遇。纪登奎退出现职后,依然享受生活特供。特供是以食品为主的生活用品。

在贵州遵义时,市委送给我们每人两瓶茅台酒,我告诉他后,他开始说就不要了,对我说:“我不要了,你都拿走吧。我的特供里有茅台。”因为他有“特供”,每月可以从特供点买两瓶茅台。后来在回来的火车上,不知怎么又说到茅台酒,他说他的孩子们有时候常为这两瓶茅台酒争执,他的孩子有时候要把他的茅台酒送同事朋友。下车时,我当着他的面,把两瓶茅台酒给了司机,他并没有说什么。

医疗待遇是干部待遇非常重要的方面,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央曾经有文件,规定某些资历的干部可以享受副部级或者部级的医疗或者住房待遇,通常被称为单项副部级待遇,可以由自己做出选择。

如我曾经担任秘书的武少文部长,夫人“文革”前曾是省财政厅长,根据文件可以享受单项副部级住房或者医疗待遇,因为家里住房已经是部长的房子,就自然选择了副部级医疗待遇。

从我的观察来说,纪登奎后来的医疗待遇,很难说得清楚是什么级别。他的医疗关系仍然在北京医院,与原来当副总理时没有什么变化。

按照当时卫生部保健局的通俗说法,他的医疗保健属于“200号”范围。“200号”是指正部长以上全国约有200人,这个范围的人员由国家卫生部直接结算医疗费用。但是,在200号之内的医疗待遇有何差别,如部长级和“副国级”如何区别,“副国级”与“正国级”如何区别,甚至同为“副国级”之间是否有区别,这些都涉及更具体的医疗条件以及相应费用问题,非局内人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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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期,开始推行领导干部离退休制度,经常听到的离退休干部原则是:政治待遇不变、生活待遇从优。因为官员通常都不愿意离开岗位,需要用这种条件作为激励。我至今不知道这个原则的准确出处。

一般来说,“生活待遇”是比较清楚的,主要与具体的生活条件有关。“政治待遇”所指何事,似乎不那么清楚。对于离开了领导岗位的人来说,不论是退到二线,还是正式办理离退休,具体的领导职权就没有了。

对高级干部来说,没有了领导职权的政治待遇是什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从我的观察来说,主要就是对于党内政治生活的知情权,说得更有力点,也可以算是一种参与权。这种参与权的具体形式,就是开会的待遇和看文件的待遇,更集中地表现在看文件的待遇。

纪登奎退出领导岗位后的政治待遇,显然我不可能全面了解。因为,他与中央高层还有一些单独联系,我们九号院工作人员并不知道,更不参与。从我所知道的参加会议情况看,从纪登奎来到九号院以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重要会议了。

一般来说,退休官员开会的待遇大概可以分两种,一种是礼节性的会议,纯属待遇问题,比如中央举办的国庆招待会、新年茶话会、国庆观礼等等,通常是按照官员级别划定邀请范围,象征了一种政治待遇;一种是履行知情权的会议,如传达会议文件和高层领导人讲话,或就某些问题听取一定范围老干部的意见。

一般来说,会议传达到哪一级别,与文件阅读到哪一级别,还是有所不同的。有些会议和文件,可以口头传达到一定级别干部,但要求不准记录。纪登奎到九号院以后,参加的会议主要是农村政策的讨论座谈。在我的印象里,中央高层研究制定政策的会议,他没有正式参加过。

对于高级干部来说,看文件是非常重要的待遇,或者说是体制内政治信任的基本指标。在现行体制中,看文件的级别和范围,可以说是除了实际职权外最重要的权力,或者说是实际性权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所有党内文件都有发放范围或阅读的级别规定,一个干部可以看什么级别的文件,直接显示其政治地位。

纪登奎来到九号院之后,看文件的级别显然是部级,并且在部级干部的文件传阅中,排序也不在前边。在他前边的,是现职的部长级干部。

当年的九号院机构里,部长级干部有十五六位,看文件的基本顺序是,现职部长级干部为第一顺序,非现职(或无领导职务部级干部)为第二顺序。

在现职部级干部中,看文件按照排名顺序。如果同样的省部级文件有两份,则现职和非现职同时开始传阅,如果只有一份,则是从现职部长中根据排名开始传阅;现职部长传阅以后,非现职的部长开始传阅。

有的机密文件,或者有传阅时间要求的,或者是不适宜秘书人员阅读的,通常通知本人来机要室阅读。部长本人到机要室看文件,则不怎么讲究排名顺序,先到者先看,后到者后看。

通常情况下,高级干部阅读文件可以在办公室,也可以在家里。根据规定,送取文件不得使用公共交通,也不能骑自行车。那时候,我送机要文件,或者是单位派出专车,或者是领导的司机来单位里接。

通常情况下,不是因为开会或者到机要室看文件,纪登奎并不来九号院。大部分文件是送到他家里去,他在家里看完后再退回机要室。纪登奎在辞职后,直到来九号院之前,看文件是什么待遇,我不得而知。

高级干部看文件的范围,并非机要人员确定划分。如果降低了某位高层领导人的文件阅读级别,一定是在高层内部有批示规定。

李文辉曾经在一篇文章中谈到胡耀邦辞职后看文件的待遇变化。李文辉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曾经担任共青团甘肃省委书记,是胡耀邦的老部下,他在《我与胡耀邦的交往》(见《文史精华》2008年第7期)中谈到,1988年秋天曾去看望辞去总书记后的胡耀邦。“我们谈当时的抢购风和飞涨的物价,还有银行的银根紧缩引起的人心浮动,以及担心经济形势恶化等,耀邦时常陷入沉默。”他笑了笑说:“很多文件不给我送了,看不到了,和你们一样,很多情况是从报纸和广播上知道的。”辞去总书记的胡耀邦,依然是局委员,他说到好多文件已经不给他送了,显示高层看文件仍然有很多范围的规定或区分。

对于党内高级干部来说,控制阅读文件的范围,实际上就是控制一个人参与政治事务的深度和广度。从这个意义上,阅读文件的权力,是党内官员的基础性政治权力,阅读文件的范围直接决定于政治地位的高低。

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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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仲平——民间非正式重要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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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综合来看,纪登奎来到九号院后的待遇,基本上是正部长级范围内的。

问题在于,他从副总理位置上发生的这种待遇变化,并没有看到文件依据。我们不仅没有看到任何关于他的工作安排的内部文件,也没有看到高层领导关于他的待遇问题的批示。

据说,高层有口头传达,说纪登奎享受正部级待遇,但并没有准确出处。

我们同事间曾经议论,他的这种待遇变化,虽然没有公开文件规定,如明文规定其级别从副总理级降为正部长级,但是,一定有某种来自最高层的官方依据。

这种依据可能是某个高层领导人的批示,而这种批示不在党内和社会上公布,甚至在党内高层也不正式传达,仅仅是批示给有关人员执行。

高层有一种比较正规的说法:纪登奎在文革中有“严重政治问题”。

但是,高层对于纪登奎的组织处理,显然与另一种犯错误官员的处理不同。在一九八零年代中期,九号院曾经接收过一个受到撤职处分的部长,即原林业部部长杨忠。杨忠因为黑龙江兴安岭大火灾受到处分,被撤销部长职务,行政级别从正部级降为正局级。

他来到九号院,待遇问题很清晰,一切按照正局级安排,并被安排担任一组组长,当时的组就是一个相当于司局的单位。

杨忠的处理,从官场程序而言,经过了国务院的公共议程,有明确的规则,有明确的错误,虽然是表面上的规则和错误,在形式上,处分是完备的。

但是,对于纪登奎来说,连表面上的处理规则和是非标准也无法确立,有的只是似是而非的处理和说法,似乎没有任何一项错误可以彻底追究。

因为责任是理不清的。这种情况显示,党内当时组织处理的制度化水平不高,随意性很大,不仅对于社会没有公开性,而且内部的程序和规则也不清晰。

为什么高层对纪登奎的处理语焉不详?或者说,没有明确的处分,但给予了某种惩罚。

当时,九号院一些高级干部时有议论,基本说法是,纪登奎的问题实在复杂,不那么容易处理。不明不白降了级别待遇,其实有深层隐情,就是他的错误也是有些不明不白。

虽然,纪登奎在高层十年间,得罪了不少人,积怨甚深甚众。但是,从党内处理来说,难以通过正式程序给以明确说法。所以问题不明不白,降级也是非正规进行。

为什么纪登奎的错误难以处理,因为这些问题与毛泽东、周恩来等人联系在一起,也与当时还在位的李先念等若干领导人纠结在一起,无法往深处追究,否则,会牵扯到更加复杂难办的人和事。也就是说,纪登奎的“严重政治问题”,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是无法清算的。

历史转折时期的政治清算,是国际范围内的大问题。特别是,对于过往政治领导人的清算处理,因为历史事件和政治责任的复杂性,采取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办法,也是一种无奈之中的明智之举。

具体到纪登奎,如果真要把他的错误和责任梳理分辨清楚,那就不是如何对待一个人的问题,而是要彻底披露和梳理一个时期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需要重新认定的事件及其责任,也不是一个人,而是直接关乎众多领导人的历史责任和道德形象,也直接关系到一个政党的整体形象。

(本文转自《中国发展观察》杂志2015年5月期,原文标题为《九号院里的“副总理”》)
张谢源

32
高级干部政治待遇和生活待遇讲的详细,学习了

HONG

29
一言以蔽之:大局意识,模糊处理。

帖木儿

27
同问河南溃坝

ybb一直没滑雪

24
前几天河南溃坝才搜过他的信息,你能私下告诉我为什么退出领导人岗位了么

有人

23
悼词可以看出来吗?

金中

15
那时候不清不楚的事情太多了,冷处理最好,模糊处理,非要分的清楚又如何?难得糊涂就好

篱下菊

13
文革初期纪(记得他当时是省委书记处书记)到郑州大学东操场处理二派公开辩论,他很干练,临场处置能力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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