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标题:诗中松 (2013-10-18 15:56:54)
原来写心意把的博文里提过林黛玉教香菱作诗,现在老话重提,从另外一个角度闲扯几句。
香菱本是书香门第甄家的掌上明珠,奈何被人贩子拐了,后辗转被薛蟠掳走,在大观园里,和薛宝钗同住,但其性情,不是俗人,是和林黛玉一个格调的,因此,她要学作诗,就跑去找林黛玉。
林黛玉教作诗,自然起点不凡,上来直接点出作诗的根本,且看原文。黛玉道:“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
接下去林黛玉教香菱的作诗过程,无不围绕着立意这个原则展开。她引导香菱读王维、杜甫的诗句,就是让她去体会这二位诗人的立意。香菱自然也不含糊,读过之后,开始领略的诗的立意。香菱笑道:“据我看来,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
听到香菱已经入门了,开始对立意有感觉了,林黛玉就让香菱以月为题材,去做吟月的诗。于是乎,香菱做了第一首。
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
诗人助兴常思顽,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
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这篇被林黛玉彻底否定了,于是香菱回去重做,于是有了第二首。
非银非水映窗寒,拭看晴空护玉盘。
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
只疑残粉涂金砌,恍若轻霜抹玉栏。
梦醒西楼人迹绝,余容犹可隔帘看。
这首诗,被薛宝钗、林黛玉联袂枪毙了。于是经过冥思苦想,香菱在梦中得了第三首诗。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娥应借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这第三首诗,得了所有人的称赞。这三首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只说我的浅见。
- 第一首,显然是模仿,就月写月。什么珍珠啊,玉镜啊,都是在描写,除了月,还是月,满眼都是月,立意已经败了。太紧张了,僵死在了月上。所以被彻底枪毙。看见没?不放松,连诗都作不好。
- 第二首,立意开始更宽广了,开始借别的事物来吟月,有了一些味道,但还是狭窄。无非是局限在一些月下景色而已。而且有点跑题,如宝钗的评论,可以说是在吟月色,而不是月了。这属于瞎放松,身法中正都丢了的所谓放松,一波又一波,都是没用的念头。
- 第三首,立意是最宽广的,立意广了,就有了气势,“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已经有了雄厚的味道。立意虽广阔,但是都不离月,不跑题。
纵观这三首诗,看到的是诗人一个松开的过程。如同练拳,开始紧,到后来越来越松,松的越彻底,诗的立意越好。只有松开,真意才能出来,只有松开,真意才能磅礴。反过来,磅礴的真意,会带动其它的一切。
所谓松,不但是拳里松,练的时候,要松到拳外去!用林黛玉的话说“把这首丢开,再作一首,只管放开胆子去作!”。
练拳要不得紧,要不得束缚,不要像香菱的第一首诗,紧紧盯着月亮,太死板了。身形的规矩,是为了给人自由,不是来捆人的。
就像香菱第二首诗,不要跑题了。总是在拳里练拳,不好,一定要松到拳外,练到拳外。
就像香菱的第三首诗,好像不在吟月,但处处都是吟月。拳也是诗,也是对天地万物的吟唱。总局限在拳里,就是僵,身体再松也是僵,因为他的意已经僵了。
练出四季,练出阴阳,真意解放了,才叫松开了。拳不是拳,是天地,天地不是天地,是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