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山是山,即是我辈常人未行参修之前,活在感觉概念里。什么叫活在感觉概念里,我中午吃萝卜,萝卜是个植物的根,父母老师从小教我这大根子叫萝卜,我能见其圆、剖其白、尝其辣,以后圆白辣长得和这差不多的我都叫萝卜。这是认知体系与客观世界搞对接。
看山不是山,是因为得了入处——我面前摆个萝卜,萝卜在视觉上成像了,这是因为我有看的能力,我看之能和“有这个萝卜在”的事实相结合,就是能看、所看相合了,信息传递进来使已经打好的认知体系启动,生分别,知道此物是萝卜,说明有个后天的东西在处理着外部信息,然后就攀缘,想萝卜怎么做好吃,哪儿种的,担心有没有农残留等等,这都是攀缘妄想,如火焰动摇,使人精气流泄苦受煎熬而不能自觉。
现在我要抛下这些,回光返照,反闻自性,让后天认识分别体系停止处理,此时大发疑情问的是:能处理的这东西是什么?哪个是主子哪个奴才?如果是后天习造,那么原始本来的我又在哪里?看见、分别出萝卜已是尾,一切未生之前方是头,抚尾循头尽根搜去,由此不断从后天建立的东西里后撤,层层了断,层层分剥,最后勒地一破,能思的不思了,看入的不处理了,不思不处,妄念不生,白茫茫一片连大地也没有,比干净还干净,连干净也没有,空明彻廓,眼还是这眼,身还是这身,感官进来全搁置,山不是山,萝卜不是萝卜。
在这个时候,人叫你,你不知应,口里吃着,不知吃的是什么,就是旧公案里讲的终日吃饭未曾吃得一粒米。
常人吃饭也能终日未吃一粒米,但是两个状态——他吃饭时要看电视,睡觉时要聊闲天,这是最散乱的,活这一日,心乱一天,终日白忙不知干了啥,手上豁个口子也不知道在哪磕的。所以和尚说修行是吃饭睡觉,先要置心一处,让吃饭回归吃饭,睡觉回归睡觉,行为本身纯净了,才有从行为上再回撤的可能。
回撤光理解不成,身子得做出来,好比你说我一个滑铲就杀死了虎,此为妄想,作不得真。真撤回来就亡了能所、见了自性,就是归真了,也就是道门的识神退、元神现,后天返先天,自作主人。
自作主人,不是停在一个什么空间境界里不回来。慧能说,此门坐禅,元不著心,亦不著净,亦不是不动——去了妄念仿佛找见真心,然真心也是心,本为脱落,何来找见?想要安住在清净无妄之境,有个着落处,便是有所住,一心不动,即是死水成潭。
终日吃饭未吃一粒米,是水死了,得让它重新流起来。有能所不怕,你知道现在谁是主人,可以看着它运作,有妄想无妨,它动了你知道是它动不是你动,一拉便回。看山还是山,是我由着让它是山,道声不是,一掐便断。虚云讲话:阎王老子也管不了我——因为啥?他作了自己的主了。
能作主就有闲了,有闲的在干什么?看着、由着那后天建立的体系去忙。忙的不是我,我在休歇,所以叫“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看山还是山”。
山不重要,重要的是得个入处、有个休歇,能如此这般,便是居若死、动若械,别人看你像傻子木鸡,但你自在逍遥,什么也勾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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