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失宠了。当人们嬉笑着在抖音、微视里“度年如日”的时候,曾经的陪伴者“直播”被遗忘在角落。
都说下半场是用户时间的争夺战,竞争对手再也不仅仅包括同行,只要是一起来争夺用户时间的东西都是敌人,包括睡眠。
而在用户有限的时间里,直播的“坪效”很低——每单位时间里用户能从中获取的嗨点相对较少。相比于三秒一包袱、五秒一段子的短视频以及制作越来越精良、故事情节越来越丰富的长视频,直播所能传达的东西微不足道。
今年正值IPO大年,先行的虎牙、后动的斗鱼,“弃A股从港股”的映客又把视线拉回到了直播行业身上。
风口起落,喧嚣后一切终将回归对企业价值创造的考验,只是过去那段跌宕起伏的直播故事,会永远写在互联网创业史上,千播大战、巨头蚕食、人性百态……而直播行业依然踽踽前行,在时间与空间的竞技场里向死而生。
9158直播秀场傅政军
2005年,对于中国互联网来说,是一个带有“元年”意义的年份。这一年,随着百度等公司相继在海外上市,中国互联网公司股票市场价值总和达到了史无前例的100亿美元。
在这之前的两年,中国网民数量超过了1亿,盛大、前程无忧、携程、腾讯等十多家互联网公司登上了世界资本的大舞台。那是一个允许草根逆袭的时代,是互联网遍地开花的好时候。
98年就进入互联网圈子的傅政军,也想要分一杯中国互联网行业红利的羹。傅政军曾经创办了中国最早的互联网广告交换系统“太极链”,尝到了流量经济的甜头。2005年,他准备从头开始,再次创业。
那时傅政军有两个选择:做下载,或者做视频交友社区。
在线视频交友平台十人房
韩国当年有一个在线视频交友平台“十人房”,非常流行,有2-3万人同时在线的规模。傅政军觉得这个事儿比下载靠谱,于是在2005年年底,他拿了150万美元的天使投资,创立了一个陌生人视频交友社区——“久久情缘“,后来更名为9158。
他的想法,是把中国的“秀场模式”,通过视频直播的方式办到网上来。这个“土味十足”的社区名字,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傅政军的创业策略:主打网络秀场,农村包围城市。
这是中国直播最早兴起时的模样。
所谓“秀场”模式,就是将线下的夜总会、KTV搬到线上来运营。一个直播间就是一个包厢,里面有主播表演,你要进直播间,就要先付费;看到有喜爱的人表演,你可以为表演者赠送购买的虚拟礼物,也就相当于线下的“付小费”。
秀场模式是傅政军的“原创”,他认为,他这是中国特色化的社交活动:“我一直在研究中国社会。我发现中国其实是没有线下社交的。美国流行party,线下社交发达;但中国除了KTV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富人猫在家里,穷人猫在网吧。”
不像现在的互联网创业者们动不动就聊情怀、谈愿景、为理想热泪盈眶、为梦想不断窒息,傅政军是个实在人,这个浙江金华商人做生意的道理很简单:我是要赚钱的。
他做秀场想要赚的,是穷人和富人们消磨时间的钱。
不过傅政军也很清楚,他的产品具有社交属性,正面战场已经站了腾讯QQ这个小巨人了。他把自己的定位下沉到了二三线以下的城市,主攻月收入不足两千元的中低层用户,想要用“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蚕食社交王国里的红利。
所以一二线城市的用户,在主流互联网上可能根本就没听过9158。直到2014年,傅政军的9158母公司天鸽互娱突然在港交所敲钟上市了,人们才如梦初醒——原来网络直播有这么大的市场能量!
2013年,9158的营收就已经达到5.48亿元、净利润2.06亿元,且过去连续三年都在翻倍增长。9158的业绩表现,一定程度上催生了后来的“千播大战”。
不过傅政军并不是直播秀场的唯一玩家,同时期可与其分庭抗礼的当属“六间房”的创始人刘岩了。与傅政军的实用主义不同,刘岩在2006年创立“六间房”时,他还是有梦想的——他想做中国的YouTube。
想做Youtube,首先就需要有优质的视频内容。在投资人冯波的牵线搭桥下(冯波还是傅政军第一次创业时的投资人),刘岩找到了当时互联网最火视频制作人胡戈,邀请他入驻六间房。胡戈因为恶搞陈凯歌的电影《无极》,拍出短片《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而一夜成名。
与刘岩合作后,胡戈接连拍出了《鸟龙山剿匪记》《007大战黑衣人》等恶搞视频,并取得了巨大成功。这些视频都是在六间房首发,为刘岩带来了大量的用户和流量。
但刘岩很快发现,用户和流量并不能立刻变为收入。于此同时,宽带和服务器的花销却随着六间房用户的扩大而飞速上升。到2008年,据报道,刘岩已经拖欠了数百万美元的服务商费用,每天都有讨债的人来公司“拜访”,川流不息,络绎不绝。
看到另一边傅政军9158的直播秀场做得风生水起,刘岩的“梦想”开始动摇了。2008年,六间房正式由UGC视频平台转型为直播秀场,刘岩说,“这是一场灵魂深处的革命”。
就在六间房转型直播秀场后不久,刘岩就体会了直播秀场的吸金能力。有天一个土豪在直播间一次性刷屏了700架飞机(直播间的虚拟礼物,游客可以花钱购买,送给自己喜欢的主播),1小时内花了大约7万元。
一个月后,创业四年的六间房终于第一次用盈利的钱发了工资,据说,那天很多人都哭了。在很多视频网站还在烧钱的时候,刘岩的六间房就已经做到了盈利,而且数额还不小。
当时,同样想做中国Youtube的古永锵(优酷创始人,曾任搜狐总裁、COO),曾鄙视地问刘岩:“你做的这个东西(直播秀场)太低俗了! 你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后来古永锵当时所在的搜狐视频也顶不住烧钱大战,做了自己的“搜狐秀场”。一次刘岩碰到古永锵,问他:老古你还说我低俗么?那一刻,刘岩觉得自己快感十足。
直播秀场由于其“大俗”的内容(神吐槽:大俗才是大雅),在2014年之前,根本就不入主流社会的法眼。主播在房间里将夜总会、KTV的唱跳表演搬到了线上,虽然舞台换了,但人们的喜好大致相同:往往最受欢迎的房间里,都是那些游走性边缘上的主播们。
低俗、不雅、无聊是都市白领们为直播秀场贴上的标签,但它却在中低收入人群的生活空间里越长越大,甚至成为了农民工、小商贩、服务员等群体的主要线上消费娱乐场所。
不过很快,“农村”就要包围城市了,因为资本的嗅觉已经觉察到了直播这股越来越浓郁的铜臭气,并向它张开了自己贪婪的血盆大口。
17直播APP
王思聪的网红效应带来的宣传效果非常明显。就在同一天,“17”这款App就冲到了中国免费榜的第一。在随后的三天里,17直播成为了中国媒体和互联网圈里最被热议的话题——17是谁?它到底在做什么?
17,是台湾麻吉波波(MachiPoPo)公司旗下的一个直播类App,创始人是黄立成。他还有一个更有名气的弟弟,叫做黄立行。
在涉足互联网创业之前,黄立成是台湾最负盛名的嘻哈艺人之一,他与弟弟黄立行组建的“L.A.BOYZ”组合,堪称当年台湾嘻哈文化的启蒙者。
“Machi”是“默契”的谐音,形容朋友间关系好。黄立成团队的首款产品名字叫做“好麻吉”,主打陌生人社交,公司取名“MachiPoPo”,寓意是要乘上互联网社交这个风口。17的名字谐音是“一起”,也可以解释为“义气”,都代表了公司的社交属性。
黄立成说,他是从Facebook那里看到了视频社交的机会。2015年7月25日,17直播正式上线。一上线,黄立成立刻就给弟弟黄立行打电话:“快停下来,赶紧去下载17!”随后他又打给了自己的好兄弟吴建豪和李玖哲,说服他们也下载17。据博客天下报道,那时候,黄立成曾一口气打了1000通电话去邀请他的明星朋友。
利用自己庞大的娱乐圈资源,黄立成成功网络了一大票艺人朋友入驻17。仅用一两个月的时间,17就完成了对用户的早期积累,相继登上了台湾、香港、新加坡、马拉西亚、印尼、美国等地的App Store免费视频类软件下载排行榜的榜首。
但是进入中国市场,是王思聪为他烧了一把火。
黄立成和王思聪的会面是飞鹤乳业副总裁涂芳而介绍的。据黄立成回忆,从他向王思聪介绍17,到王思聪最后拍板入股百万级美元,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这就是‘秒杀’,就是这么快结束,可以说他(王思聪)的判断力非常快”,黄立成说。
17直播能火起来,除了有黄立成的明星朋友光环加持外,它的内容是另一个重要原因——色情泛滥。
点开当时的17,页面大量充斥带颜色的直播画面,发展到最后,甚至还有直播吸毒的视频。【在王思聪为17站台后仅三天,这款App就被苹果官方强制下架】
不过,17这颗星星之火已经停不下来了,它催生的直播热潮,即将引爆未来两年中国的互联网市场。
不同于9158和六间房,17所代表的是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直播浪潮。
对于老牌的直播公司9158和六间房来说,他们走的是PC端的“直播秀场”方式,门槛较高。首先,“秀场”是开在电脑上,主播必须置备电脑、话筒、音响等相对高阶的硬件;其次,“秀场”里的主播们大多需要有一定的才艺,通过唱歌、跳舞等表演,获得游客们的认可,得到大家送出的虚拟礼物。总的来说,这是个有门槛的行业。
但17们的出现打破了这两条规则。
随着通讯硬件和4G网络的发展,17们只需要一部智能手机就可以进行直播了,硬件成本大大降低。另外,直播的内容也丰富了很多。由于直播的门槛低,所有人都可以做直播,于是直播吃饭的、旅游的、拍照的、玩游戏的……各种各样的直播内容都出现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色情、暴力、犯罪等不良内容,而且非常受欢迎。
在早期的直播平台上,这些游走在灰色边缘的视频内容,为App带来了相当可观的流量,但也同时影响了直播行业的声誉,遭到了监管部门的严厉查处。
后来,直播行业把这类内容总结为“泛娱乐”类直播,可以说是之前的“直播秀场”的升级版。
“和菜头”曾这样评价红极一时的17:“性是网络第一生产力,无聊是网络第二生产力,免费是网络第三生产力。三力结合,基本上可以解释一切网络热点事件。”
2015年,几乎与17同时,国内也出现了多款泛娱乐类移动直播App。奉佑生的映客直播和周鸿祎的花椒直播,成为了17倒下后行业里的“当红小生”,抢占着国内的互联网媒体头条。
而这些中国互联网直播们实际上“借鉴”的是15年初在美国出现的Meerkat 和 Periscope等直播App。
Meerkat
Meerkat 诞生于2015年2月美国的一个音乐节上,它是最先推出“移动+社交+视频直播“概念的公司,早期靠社交媒体巨头 Twitter 的导流,迅速成为美国最令人期待的创业新星之一。
最早并不意味着最好。作为移动直播的开创者,Meerkat 迅速火爆后,又迎来了迅速的陨落。
在Meerkat火了仅仅两个月后,社交巨头Twitter收购了Meerkat的竞品 Periscope,并封杀了Meerkat 在 Twitter 上的流量,于是,Meerkat转向求助另一位社交大佬 Facebook。但仅不到一年的时间,Facebook也推出了自己的视频直播插件Facebook Live,并在16年初全面支持移动端设备。
被社交大佬抛弃后的 Meerkat 业绩一落千丈,逐渐走上了下坡路。2016年 9 月 30 号,Meerkat 所属公司 Life On Ai 的创始人 Ben Rubin, 发了一条辛酸的Twitter,宣布 Meerkat 从 App Store 正式下架,从此退出了移动直播的舞台。
奉佑生和周鸿祎们在“借鉴”Meerkat的时候,一定也看到了它的诸多问题。不过他们并不担心,因为背后的金库里,早已为他们装满了抢占流量的“黄金”弹药。17之后,面对着一二线城市荒芜的直播市场, 奉佑生、周鸿祎们对用户的割据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千播大战
映客直播 - 奉佑生
2015年9月,奉佑生的账上只剩下500多万了,这才不到两个月,映客就已经把天使轮的融资花得不到一半了。
奉佑生知道做移动直播是个烧钱的行当,但他没想到竟然这么烧钱。
2015年末,随着17的火爆,敏锐的中国互联网创业者嗅到了这股直播的商机。移动直播门槛低,技术要求不高,瞬间吸引了大量创业者疯狂涌入。据有关媒体统计,在2016年初巅峰的时候,在App Store里同时有300多家移动直播App可供用户下载,这后来被媒体称为“千播大战”。
每个人都想在比赛开始时,抢一个好一点身位,毕竟,风口下的第一批用户,是最容易积累起来的。
这时,大家能想到的推广方法简单粗暴:一面是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另一面是穷凶极恶地刷榜充水。不论哪一种,都是烧钱的活儿。相比之下,刷榜相对便宜一点,不过要承担被App Store查处下架的风险。
做过公务员的奉佑生显然不想做违规的事儿。但是打广告,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弹药不足了。
他把团队几个创始成员叫在一起,没多费口舌,就说服了大家同意降薪来多维持几个月。然后他把财务状况通告了公司,还强调了996的创业节奏……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人退出映客。倒不是因为他们多么相信映客,更多的是因为大家相信奉佑生,这个厚道的湖南汉子。
在做映客之前,奉佑生曾勤勤恳恳地做了十年多米音乐。那是在2005年,国内还没有建立对音乐的版权意识,奉佑生的多米音乐做得举步维艰——做了十年,年年亏钱。
在多米最困难的时候,奉佑生曾跟老板刘晓松说:“老板,太难了,公司如果干不下去了,最后一个走的是我;但如果干下去了,我想早点走,实在是太苦逼了。”那时,他经常焦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会去寺庙呆上几天,清静清静。
奉佑生的映客团队脱胎于多米,大都跟他一起经历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这让他们在面对直播大战时,内部显得无比团结。
17火的时候,不仅看馋了众多创业者,更看馋了一圈如狼似虎的投资人。朱啸虎就是其中一位。15年国庆节,他跟手下的投资经理说,要把做移动直播的团队都见一遍,必须跟上这波风口。最后,他花了两个星期选定了奉佑生的映客,11月投钱进去。
朱啸虎还曾经断言:“直播赛道能诞生百亿级美元的公司”,认为这是一个空前无比的大盘子。当然,其中他最看好的,就是自己投资的映客了。
2015年11月,映客完成七千万的A轮融资,由朱啸虎的金沙江创投领投。紧接着的12月,又完成8000万元A+轮融资,这次由昆仑万维的周亚辉领投。
“为了突围我也要融足够多的钱,刚关闭了A轮,立马又开放了做A+轮”,奉佑生回忆说,这轮 A+ 是特意为了“千播大战”开放的融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有了周亚辉的弹药补给后,奉佑生马上如火如荼地开始了自己的宣传推广,他甚至把广告打到了奥运会上。
在2016年奥运会前夕,奉佑生签了20多个运动员,指望他们拿冠军,再为映客烧一把火。结果没想到,一个冠军也没有;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其中没得冠军的傅园慧,比冠军还要火,实实在在地为映客做了一把推广。
与稳重内敛的奉佑生不同,一向不守规矩的周鸿祎,在千播大战里亲自站台,为自己的花椒直播当起了网红。
其实从官方文件显示,周鸿祎从来都不是花椒直播的CEO、或者创始人。花椒立项时的合伙人包括金山元老朱传靖,前趣游董事长玉红,360产品经理欧胜、向明等,15年5月份田艳以联合创始人身份加入,管运营。周鸿祎只是投资了花椒而已。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核心团队中除了田艳以外,大都是360系的老同志了。在一众高管里,花椒这个产品没有任何人能自己说了算,除了周鸿祎。
2015年到2016年初,花椒都是迷茫的,有内部人士透露:“没人能说出来花椒到底要做什么,可能老周自己都没有想好”。花椒直播的app改了一边又一遍,一会儿模仿periscope,一会儿模仿meerkat,“17火的时候甚至名字都想改成16!”
但是营销大师周鸿祎一刻都没闲着,他为花椒直播设计的竞争套路是:高度娱乐化。
花椒直播主打“高颜值直播”、推出“百万造星计划”,希望把直播变成一个选秀平台,输出真正的娱乐明星。他砸重金举办“花椒之夜“颁奖典礼,还让自己的主播通过选拔,为自己赢取进入范冰冰《赢天下》剧组的机会。
花椒直播 - 周鸿祎
与稳重内敛的奉佑生不同,一向不守规矩的周鸿祎,在千播大战里亲自站台,为自己的花椒直播当起了网红。
其实从官方文件显示,周鸿祎从来都不是花椒直播的CEO、或者创始人。花椒立项时的合伙人包括金山元老朱传靖,前趣游董事长玉红,360产品经理欧胜、向明等,15年5月份田艳以联合创始人身份加入,管运营。周鸿祎只是投资了花椒而已。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核心团队中除了田艳以外,大都是360系的老同志了。在一众高管里,花椒这个产品没有任何人能自己说了算,除了周鸿祎。
2015年到2016年初,花椒都是迷茫的,有内部人士透露:“没人能说出来花椒到底要做什么,可能老周自己都没有想好”。花椒直播的app改了一边又一遍,一会儿模仿periscope,一会儿模仿meerkat,“17火的时候甚至名字都想改成16!”
但是营销大师周鸿祎一刻都没闲着,他为花椒直播设计的竞争套路是:高度娱乐化。
花椒直播主打“高颜值直播”、推出“百万造星计划”,希望把直播变成一个选秀平台,输出真正的娱乐明星。他砸重金举办“花椒之夜“颁奖典礼,还让自己的主播通过选拔,为自己赢取进入范冰冰《赢天下》剧组的机会。
不仅直播内容高度娱乐化,老周自己也高度娱乐了起来。一天,周鸿祎自己的宝马730轿车着火了,他第一件事儿想的不是报警或者救火,而是拿起了手机,开始在花椒上直播起自己爱车着火的实况。
尽管这么折腾,花椒直播却始终还是不温不火。老周又是烧车,又是“嘴炮”的表现,为花椒直播换来的推广价值,甚至不如王校长的一条置顶微博。
在公司年会上,周鸿祎曾经这样反思自己:“我在不合适的场合睡了一觉,当我睡醒了之后,我发现这个世界都变了,我发现除了我成网红之外,互联网游戏规则真的都变了。”
2016年5月,当奉佑生在用钱猛砸映客推广、周鸿祎拼了老命为花椒站台,韩坤带着他的一直播入场了。
其实当时大家都觉得韩坤来晚了。做移动直播,这边“千播大战”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入尾声了,你现在进来有什么用呢?
韩坤当然不傻,他不是来当炮灰的,这时候入场,韩坤自有他的底气——因为站在他背后的,是自己的新浪微博老大哥。在这之前,他曾创过两次业,一次是和李善友做酷6,后来被陈天桥的盛大收购,变成了全世界第一家上市的视频网站;第二次则是创立一下科技(一直播的母公司)。
在一下科技B、C、D、E、轮融资中,新浪微博一直都在。
于是,韩坤不仅带着一直播强势走入战场,他还预言:最多到16年年底,“千播大战”就要见分晓了,而一直播会和微博一样,成为最终留在用户手机里的那个直播App。
一个小插曲是,号称中国互联网科技第一投资人的红杉资本沈南鹏,在2015年11月也投资了韩坤。而这个时间点,据朱啸虎回忆,沈南鹏本来是准备投资奉佑生的,但是沈南鹏后来却最终没有投资映客。至于原因,也许沈南鹏认为,奉佑生和韩坤之间,还差了一个新浪微博吧。
到2017年年初,百舸争流的“千播大战”进入尾声,最后活跃的大概只有二十多个直播类APP了。其中,除了像映客、花椒、一直播这种泛娱乐类直播平台,剩下的几乎都是以垂直游戏类内容为主的直播平台,比如:YY。
对于YY来说,9158、六间房、映客、花椒、一直播等平台,从辈分上排,都只算它的“弟弟”。当它们还以上市为目标进行烧钱大作战时,YY早在2012年就完成了去纳斯达克敲钟的历史使命。
它是中国直播界当之无愧的领军者,几乎没有之一。
YY - 李学凌
神吐槽:雷军说李学凌总写稿子黑他,雷军总请李学凌吃饭,发现用钱收买不了他,原因是这点钱打动不了李学凌。后来李学凌做了YY,雷军第一个投他。
据说李学凌还搞了一栋楼,里面全是演艺公司的网红,一年花了几个亿什么也没干。
让我们把时钟的转盘向前拨动十年,回到傅政军“直播秀场”开始的2005年。
在2005年的中国直播界,如果说9158是“影”,是藏在地下三四线市场的王者;那么李学凌的 YY 就是“光”,是站在台前受互联网人瞩目的明星。因为直播秀场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但网络游戏却可以,而且还深受一二线城市年轻人的喜爱。
李学凌在创办YY之前,是网易的总编辑,跟着丁磊经历了网易野蛮生长的日子,对网易游戏发家的创业打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李学凌深知游戏行业的庞大市场,2005年6月,他离开网易,自己创办了狗狗和多玩(后来的欢聚时代,也就是YY的母公司),定位都是游戏资讯类网站。
而李学凌的天使投资人是雷军,后来雷军也长期担任欢聚时代的董事长,为李学凌提供了不少创业指导。
2006年“魔兽世界”的爆火让李学凌看到了机会。与一般网游不同,魔兽世界出现了一种新的游戏机制:副本。简单来说,就是需要玩家们组队去做任务,组队人数常常高达几十人,文字交流已经无法满足大规模玩家交流的要求了。
李学凌找到了陈洲,要他研发一款在线多人语音对话系统,这就是后来的YY语音。
陈洲是YY业务的第一个员工,他带领团队研发出的 YY 语音,凭借过硬的质量PK掉了马化腾的QQ语音,迅速占领了游戏语音市场,给YY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游戏用户。
后来,李学凌和陈洲发现,很多玩家在游戏间歇,会经常在语音房间里唱歌,而且还蛮受欢迎的。于是他们顺势在YY语音上推出了高品质的唱歌房间,供玩家们交流。
为了增加房间的娱乐性和多样性,YY 又把一些即时类小游戏搬了上去,比如:“天黑请闭眼”、“抢板凳”等,再加上其本来就有的唱歌、聊天等功能,“YY直播”就这样建立起来了。最终,YY从一款“多人在线游戏语音”软件,正式变成了“直播平台”,只不过内容主要还是围绕游戏展开。
这时候,李学凌和陈洲已经注意到了傅政军的9158,还有刘岩的六间房。在那个年代,相比于网络游戏,秀场显然是直播领域更赚钱的模式。陈洲和李学凌随机决定在2010年组建YY娱乐团队,在游戏之外,开辟 YY 的互联网演艺业务。
游戏行业在直播界的转机出现在2011年。这一年,美国拳头公司出品了一款跨时代的网络游戏——英雄联盟。这款即时多人对战策略游戏,在未来的五年内几乎以一己之力改变了电子竞技的世界格局,把网络游戏拖出“浪费生命”的舆论泥沼,并创造了一个千亿美元的电竞蓝海新市场。
“英雄联盟”的大热,带动了以网络游戏为主的电子竞技赛事职业化的发展。第一批职业电竞选手没有俱乐部、教练等资源,刚开始几乎都是自学成才。他们成名后,会利用直播平台上,直播自己打游戏的视频,这样,很多草根玩家就可以学到高端选手的游戏打法,一时间,游戏直播“活”了起来。
凭借前期在游戏领域的用户积累,YY 做游戏直播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电子竞技的不断发展,让网络游戏比赛逐渐变得像篮球、足球一样,成为了一项新的职业赛事。作为主要衍生品之一的游戏直播吃到了其中最大的一波红利。
2012年,李学凌的“欢聚时代”登陆纽约纳斯达克,成为国内直播界第一家海外上市的公司,稳稳地坐住了视频直播的第一把交椅。
两年后,傅政军的天鸽互动在港交所上市。YY和9158的上市代表着直播的PC端时代已经尘埃落定。不过李学凌并不敢怠慢,因为移动直播的战火已经蔓延开来。就像上文提到的,奉佑生、周鸿祎、韩坤们带着新的搅局者入场,企图把曾经的王者拉下宝座,建立直播行业新的秩序。
2014年,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李学凌把YY直播重新做了划分,单独成立了虎牙直播,深耕游戏直播领域;原YY直播则重点做泛娱乐内容。2016年8月,李学凌任命陈洲接任CEO,全面负责直播类业务,要在这场“千播大战”中赢得自己该有的席位。
在正面战场,虎牙要在游戏直播上与斗鱼、战旗、龙珠、还有王思聪的熊猫竞争;YY则在泛娱乐行业受到映客、花椒、一直播等挑战。陈洲两线作战,丝毫不落下风。
到了2017年元旦的时候,“千播大战”接近尾声,陈洲总结到:“中国直播产业年收入有150亿左右,而YY年营收就占了80亿。”
2017,“千播”里大部分牺牲者都是倒在了烧钱上。直播的经济模式非常简单,它们高度依赖明星主播,有明星主播,就有粉丝刷礼物,就有代言和广告费用,这是大部分直播公司收入的主要来源。
直播经济,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粉丝经济:用直播平台打造流量明星,再用主播的粉丝效应从游客身上赚取收入。但悖论是,平台的明星主播越多,公司要花费的运营成本和分成也就越多。简单来说就是:公司规模越大,盈利的边际收益也就越低。
很多直播公司都可以用一句话总结:它们是可以赚钱的公司,但是令人想象的空间,实在是太有限了。
为了一定程度上削弱直播行业高昂的运营成本,陈洲在YY推行了公会制度。公会就相当于娱乐圈的经纪人,一般由一些有经验的老玩家牵头组织,被称为“会长”。会长们签约主播,然后工会自己砸钱培养,由直播公司提供平台支持。在这种模式下,YY 才能用几百名工作人员,聚集百万数量的主播们。
李学凌曾说:“我们这个公司成功的最大因素,是我们把土地分给了千千万万的公会会长,有了他们的努力,我们才有今天。”
相比起其他泛娱乐直播平台,陈洲的野心更大,他甚至想利用直播这套互联网玩儿法,颠覆整个传统的音乐造星产业。2014年底,YY出品的女子偶像团体“1931”在广州正式出道,陈洲还请来号称台湾“音乐教皇”的陈耀川,担任1931的总制作人。
为了培养1931,陈洲豪掷了五个亿的预算。陈洲认为,YY直播现在拥有20亿人民币的平台,而整个音乐产业也不过是几十亿的市场,如果“1931”成功,YY 可以签给华纳唱片,可以签给其他制作人,他想用互联网直播的打法做音乐产业融合。陈洲预期,如果YY把这条产业融合的路打通,这会是一个百亿,甚至千亿人民币的音乐娱乐市场。
如果你至今都还没听过“1931”的名字,那么结果很明显,在这条造星的路上,陈洲失败了。
直播模式远没有陈洲想的那么有魔力,主流的娱乐圈明星并不仰仗直播平台的光芒。在历史悠久的娱乐产业里,娱乐明星们能走红,不仅是拥有一技之长,更多还是依赖他们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以及背后诸多资本推手。
直播平台虽然还无法撼动主流明星这块大蛋糕,但是它为草根们提供了舞台,为更多的普通人,提供了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就像MC天佑一样。
MC天佑
把直播这件事儿变成全民狂欢的,不只是平台背后的推手们,还有站在屏幕前的一个又一个人气主播。
在众多主播里,MC天佑一定是最具话题性的那个。他靠“喊麦”绝技,成名于快手,后被 YY 签下,成为YY直播平台上的“人气一哥”。2017年,他翻唱的喊麦名曲《一人饮酒醉》传遍了大街小巷,从发廊到烧烤店,到处响彻着MC天佑的声音。
MC天佑原名叫李天佑,辽宁锦州人,学历初中肄业。他曾经是“校霸”,养成了一副好勇斗狠的性格,出了学校后却屡屡在社会上碰壁。
他读过职高,不到一年就退学;去内蒙古当兵,又提前半年逃走;学过街舞,跟着舞蹈队去舞厅酒吧演出,一场50块;做过网吧收银员,因从收钱匣里偷钱被老板辞退……
这些底层生活的人生百态,让天佑积累了大量后来喊麦的素材。GQ杂志曾评价他的直播风格:“段子主题,不外乎赚大钱、当大哥、带大金链子玩女人。这些在主流视野中世俗粗鄙的荤俗桥段,日后在他直播间里,却成为了深受欢迎的精神养料。”
直播时的天佑总是桀骜不驯的,他怼天怼地怼一切。当记者问他,“你这么做,不怕别人报复么?”
天佑说:“不怕,来就干他呗,怕什么?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他们都知道我是什么性格,有事就干,非得干趴下一个为止。”
粉丝喜欢天佑,是因为他代表了人们的某种希冀。天佑们的粉丝大多是中国底层的年轻劳动者,他们学历不高,大多在饭店、工地、网吧等环境里从事比较辛苦的工作。他们喜欢天佑这种性子豪爽、有狠劲儿的偶像。
18岁的餐厅服务员豪豪说:“白天端盘子总得给人装孙子,晚上看直播跟着老大(天佑)出去埋汰人,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直播平台给了“天佑”们成为偶像的机会。
天佑在YY上火了以后,又相继走上了微博红人节和湖南卫视,甚至连王思聪也邀请他参加自己的私人聚会。
直播让天佑在锦州购置1000平米的复式别墅,开起了百万的豪车。他还签下了两百多名主播,自己做公会会长,计划还要去杭州开一所网红学院。
MC天佑所引起的“网红现象”,是2017年最具争议的话题之一。主流娱乐看法认为他低俗,无法登大雅之堂,甚至不配进入主流文化圈。但是他的粉丝数量又是实实在在的,千万人民币级别的经济效应让 YY 一直把他看作自己的头牌来培养。
某种程度上,“天佑”也代表了移动直播行业本身:它吸引了中国上亿的粉丝,但他们大多不来自北京或者上海,他们在合肥、在石家庄、在驻马店、在那些平时没有占据媒体头条的城市、乡镇里面。直播平台就像一道看不见的分界线,在互联网上,他们规模庞大,产生了百亿、千亿级的消费市场;在互联网下,他们又仿佛藏了起来,不发出一声一响。
直播答题成为最后的高潮
2016千播大战让直播飞到了风口顶端,但从2017开始,大浪淘沙,短视频成为新宠,直播行业式微。
极光大数据显示,2018年2月直播APP的用户规模达到2.2亿人,其中,第一名是斗鱼的670.8万日活;而相比之下,抖音、快手、西瓜视频和火山小视频在内的多款短视频应用在Q1的DAU都已经超过了4500万。
事实上,18年元旦,“直播答题”似乎要把直播拉回主战场,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持续。王思聪撒币、奉佑生撒币、周鸿祎撒币……然而撒了这么多币,还是救不了直播业整体低迷的情况。直播答题很快烟消云散。
这可能是直播大战最后的高潮了。
在熊猫2018年的公司年会上,作为熊猫直播CEO的王校长现身现场一掷千金,笑容可掬地将成箱的Iphone、Xbox等礼物散给员工们,以示鼓励。据传,特等奖的员工还可以乘坐王思聪的私人航班到欧洲深度游。
他举止轻松,神态自若,依然还是一副“不差钱”的形象。然而,熊猫的实际情况可能是:资金链已经出现断裂。几个月后,熊猫传出要以30亿元低价卖身的消息。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家曾经风光无限的直播平台,真的可能已经走到了落日余晖的时刻。
不过王校长并不孤独。2018年6月,刘岩的六间房和周鸿祎的花椒直播宣布合并。老周忙活了两年,最后还是把花椒交给了别人来做。他对花椒不可谓不上心,最后却还是不得不放手。
李学凌重新亲自执掌YY。 YY 做垂直游戏内容的虎牙则于5月正式IPO,成功上市。
而几经波折后,奉佑生也带领映客在7月敲响了港交所的锣声,成为直播大战后的又一个阶段性胜利者。韩坤则很久没有公开发声了,他全身心扑在自己的短视频业务上。
心有戚戚。
根据艾瑞咨询《中国泛娱乐直播平台发展盘点报告(2017)》,2016年是中国泛娱乐直播市场的顶峰,市场规模为208.3亿元,其中90%来自用户付费规模,同比增长180%。2016年至2019年,泛娱乐直播市场增长幅度开始呈现明显下滑趋势,至2019年,泛娱乐市场规模为872.6亿元,增幅降至31%。整个直播市场活力在未来三年呈现明显走衰趋势。
直播似乎,就像一场大派对,气氛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高潮,宾客们鱼贯而入,迅速让会场变得水泄不通。但随着高潮的消失,人口红利递减,资本热情递减。
该倒闭的倒闭了,该上市的上市了,直播还能重回风口时期的巅峰状态吗,留给人们的想象空间也不多了。
来源 / 订阅号:深响(ID:deep-echo)
文 / 项一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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