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在笑傲江湖中关于“切机练功”的设定是有着某种低俗的恶趣味还是其他讽刺隐喻?
生命有两种完成,一种向内,一种向外,向内是发掘自己的纯心,找到自己究竟想要成为什么样子然后奔赴之,这是一种自我完成。向外是朝这个世界要利益,向当代要评价,向历史要地位,总的来说,是一种价值完成。
任我行被打入湖底地牢之前就是教主,于他来说价值完成早结束了,财富权力身份地位不是问题,他醉心于吸星大法,扔下事务求极于技,这是一个生命向内的自我完成。东方不败跟他没区别——取得教主地位,向外完成的目标达到了,接下来也是要进行自我完成。练成葵花宝典就意味着取得了最高的武功修为,所以他对武功的执念不像任我行那么深,他的目标是改变自己去适配新的性别。
金庸是学佛的,对“众生皆以淫欲为生死根本”这句话势必耳熟能详,性的需求是从哪来的?性别。人的基本分别是性,很多需求欲望也都附构于性,对普通人来说,这个基础没了,活着的一大半意义就没了,纵然能取得价值完成,人生也显得不完整。
寻求异性匹配,这看似是一个心向外的抓取,实际是分别心所致的一种内在的不满足——生命是本来圆满的,只因起了分别之念,于是人我,于是雌雄,你有的我没有,我又不能成为你的样子,那就只有抓一个在身边,通过肢体感官去审视触碰、通过婚姻关系来虚拟绑定,以达到拥有的目的。所以江山美人,江山是价值完成,美人是自我完成,西方说人是被劈开然后在世上寻找另一半,这也是无关价值功利,在讲自我完成。
任我行将葵花宝典送给东方不败的时候,是将这本书当成一个价值完成工具给他的——你武功不行所以才居于人下,有了这书练成武功,就有了打败我荣登教主之位的可能——而葵花宝典的特殊在于,它是一个让取向正常者幸福不兼得的工具,或者说,是一个让价值完成和自我完成不兼得的工具。任我行的本意是即便你得了江山,将来也会在美人的问题上后悔失意,这份算计落空了。相反东方不败凭借这本书,既价值完成,也找见本心,达到了自我完成。
所以“为到达权力顶峰就必须自我阉割成为变态”的隐喻讽刺说在世眼中成立,在东方不败这儿是不成立的,相反,东方不败的人生相对圆满——世俗权力拿到了,且没对它起执着,放手更不心疼。自我身份认同更新了,也照这方向活了,尽管非出天然、有些遗憾,但自居妾妇过着金屋藏娇的生活还有爱自己的恋人,算得上心满意足。东方不败的问题是没能彻底跳出性别、以更高角度审视生命,他跟《霸王别姬》里认为观音之美出于兼得雌雄的葛优在一个层次,都是没把分别放下,还在审美就还有欲望,就还有不得之苦和守缺的空虚。
李敖写国民党是靠生殖器串联起来的关系,编辑把生殖器删掉,改成了裙带关系,李敖说这一改就扭捏了。本来坦荡的,坦荡写就是了,没眼看的人心里有病,怪谁呢?仁者见仁,淫者见淫,就是这么个关系,文字无非是面镜子,照出来的,也无非是读者当下之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