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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中本聪先生的脚步

從崛起到式微:一個南方藝術NFT平台的興亡史|端傳媒 Initium Media@Poppel Yang

進入主流媒體視野近一年,NFT對大眾來講仍然是個充滿噱頭的詞彙。究其原因大概有兩個:一,設置加密錢包和買賣加密資產、轉賬等操作對很多人來說複雜隱晦;二,即便學會上述操作,NFT「默認」區塊鏈的以太坊收取的手續費都很貴(在寫下這行字的時刻,將一幅簡單塗鴉搬上以太坊需要支付價值200美元的以太幣)。於是,大多數人對NFT的探索就此作罷。

在2021年四月以前,我是個傻玩遊戲的大齡文青,沒有任何加密資產,對挖礦炒幣也沒有興趣,曾經興沖沖地鑄造第一個NFT時也被手續費嚇到……但好奇心最終使我突破障礙,在加密世界中找到棲身角落。我本來抱着只是趕潮流、試試看的心態進入藝術NFT的世界,但卻一發不可收拾,盡然將自己的作品傳播至全球各地超過1500人的加密錢包之中。

這都要感謝一個人人都用得起的區塊鏈,Tezos鏈;也要感謝一個誕生在巴西的、為所有人打造的藝術NFT展銷平台——Hicetnunc(拉丁語「此時此地」,下文簡稱HEN)。

加密貨幣多種多樣,除了比特幣、以太幣等等最受矚目的明星幣種,還有很多其他幣種。它們分布在各個不同的區塊鏈上。一條條區塊鏈就像一個個平行發展、偶有交叉的生態圈,每條鏈上都有不同活動。有的鏈就是炒幣,沒有什麼其他玩法;有的鏈還可以玩很多有趣的東西,比如遊戲,虛擬城市,還有藝術NFT。

2020年末,藝術 NFT 進入大眾視野,幾年前白送都沒人要的像素頭像 NFT 賣出天價。2021年2月,以太坊上的各個 NFT 平台銷量開始激增,大量買家和賣家一瞬間湧上以太坊,鏈上交易的繁忙程度使手續費激增,一幅藝術品的上鍊費轉眼間就激增至幾十、上百美元,使得NFT有了門檻。

這個門檻對於知名藝術家們來講無所謂,因為他們的作品在哪都能賣出不菲的價格,可對於獨立藝術家來講,上鍊費要麼把他們拒之門外,要麼使他們壓力爆棚。就這樣,以太坊上的NFT場成為一個收藏家主宰、藝術家感恩戴德的名利場。

好在加密世界廣闊無邊,NFT場景也遠不止僅限於以太坊。Tezos鏈就是一條後起之秀。Tezos 鏈運行起來耗能極低,很環保,各種操作都很便宜。以打造NFT為例,只要花價值幾美分的Tezos幣(簡稱Tez)就可以把一幅畫搬到鏈上。而巴西人Rafael Lima相中了Tezos鏈人人用得起的特點,於2020年下半年開始打造一個沒有門檻的藝術NFT展銷平台。

2021年3月1日,HEN上線。它掀起了NFT世界中的一場革命,也為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HEN的logo

業餘藝術家想讓作品賣出去,我唯一辦法就是在Twitter上發帖叫賣,所花的時間甚至超過創作時間。NFT銷售是注意力經濟。在Twitter上一次次的複製粘貼自己的廣告,有點像在遊戲中刷怪練級,讓我對「自己在幹什麼」產生懷疑。4月中旬,正當我在其他NFT市場上蹉跎之時,之前曾採訪過的兩位獨立藝術家都邀請我來HEN看看,神秘地說:「這是一個不一樣的平台。」

那晚,我第一次點開了HEN的頁面,發現界面十分簡潔:網站主頁只有按照順序從新到舊排列的一幅幅作品,沒有銷量排行,沒有首頁推薦,沒有好友追蹤和點讚。點開一幅作品,頁面也不像沒有以太坊上的熱門NFT市場 OpenSea 那樣,作品只佔頁面一角、滿眼都是交易記錄和價格趨勢等銷售統計。在這裏藝術作品本體佔據頁面絕大部分空間。

HEN的作品界面

相比以太坊NFT市場上那些 Blender 3D 人物模型和好萊塢大片式的C4D場景建設,HEN上更多的是鄰家藝術家的作品。瀏覽HEN就像瀏覽帶收藏鍵的Tumblr。Tezos 鏈的低手續費使得作品上鍊、交易轉賬、作品轉移等等操作都非常便宜。沒有了高上鍊費這個門檻,作品定價更加親民。藝術家不用對上鍊費發愁,也就更樂於把實驗性更強的作品搬上市場。這一切導致HEN上的作品充滿朋克精神、互聯網邪典氣質。

使用一段時間後,我發現HEN的簡潔中藴藏的一種智慧。不顯示統計信息的界面設計讓人不去在乎NFT的金融屬性,而是單純依照審美來「衝動購買」。HEN就像一個經費不足的獨立遊戲,極簡的機制卻激起了人對快樂的追求。來HEN之前,我從沒想過會購買別人的NFT,而現在我把相當一部分收入用來購買別人的作品。絕大多數時候僅僅是因為這些好看、好玩,想支持作者,就像在Patreon打賞一樣。像我這樣既是藝術家又是收藏家的,在HEN上不在少數。

我在HEN上近800件收藏品中的一角

HEN的創建人 Rafael Lima 最初只是想為巴西乃至南美的獨立藝術家們提供展示和銷售藝術NFT的平台,沒想到上線幾周之後就成了全球「藝術流寇」前來投奔的「藝術梁山」。各種社區活動很快就組織起來,有互相交換免費作品的以物換物活動、有為發展中國家的藝術家發聲的活動、還有為阿富汗藝術家捐款的義賣活動。

HEN的社區中充滿了一種合作大於競爭的正能量,這是一個藝術家主宰的市場,藝術家不需要像以太坊上那樣對收藏家時時把感謝掛在嘴邊,一天在Twitter上發10遍「點名感謝xxx買家」。這裏各群體之間沒有明顯的界限,人們的互動也更加平等。更重要的是,不少發展中國家的藝術家都對HEN充滿感激,因為NFT銷售的收入不僅讓他們改善了生活,有的甚至還承包了全部的生活開銷。

玩家們喜聞樂見的藝術在HEN上遍地開花

在諸多媒體形式中,各種各樣的遊戲給我的影響最大,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用「Gamer」來定義自己。隨着對HEN社區的了解加深,我發現了很多臭味相投的藝術家和收藏家。我們喜歡的都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東西,比如1-bit像素畫、模仿遊戲操作界面的GIF短動畫、low-poly風格的妖魔鬼怪什麼的……我覺得自己像一顆種子,掉在了一片温熱且肥沃的土壤上,等着生根發芽了。

就這樣,我開始創作那些Gamer喜聞樂見的作品。我不太會畫畫,就想從生成藝術(Generative Art)開始,創造新的系列。之前因為工作需要學過Python,就從最熱門的生成藝術軟件Processing入手,通過寫碼來生成圖形,那些sin和cos公式就在軟件的加持之下化身為邪惡AI的圖標或魔法師召喚出的火球;我又撿起了好多年前練過的像素畫功夫,將像素畫和生成藝術加以結合,把來自遊戲和電影的啟發化為創作靈感,讓抽象程序生成的圖形更直觀更形象地面對受眾。

我在HEN上發布的GIF動圖作品,HEN上有很多氣質相似的作品

以前,我們創作的這些東西只能在Tumblr上免費發出來給人看。而如今在HEN上銷售這些幾乎沒有美術館會選擇展出的作品卻讓我們有了可觀收入,有點不可思議。隨着錢包裏的Tez幣越來越多,我的創作動力也相應地高漲。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創作和經營,我在HEN上算得上小有名氣了,結識了很多擁有相似氣質的HENer們。大家每天快快樂樂地創作和分享作品,在Twitter上談論藝術,談論電影、音樂和遊戲,互相之間打諢插科。我們對以太坊NFT中發生的那些荒謬且瘋狂的事不再在意,只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談,安心地在一個更加平和也更加平等的環境中擴展各自創意的邊界。Tezos鏈被大家認為是獨立藝術家的福地,是科技改善生活和改變生產方式的實例,是眾區塊鏈中的「藝術鏈」。

社區糾紛初現,與第一次衝擊

歲月靜好之下,是湧動的糾紛。

HEN的網站存在不完善之處,一些基本功能有所缺失,並且隨訪問量大增而開始偶爾宕機,於是社區熱心成員們在5月組織了圍繞HEN的黑客鬆。大家把不少關於網站建設的建議提交給HEN的官方團隊,各個社區組織的工作小組開始作業。不過,人們很快就發現,站長 Rafael 對社區的努力表現得十分冷淡,並公開表達對外人不信任的態度。雖然HEN建立於去中心化的網絡之上,但只有Rafael一人有HEN的鑰匙,平台的手續費收入也是進入他自己的加密錢包之中。社區的工作組發現自己就像一個個空轉的齒輪,做出的所有改變和改進都無法應用到HEN身上。

人們開始抱怨 Rafael 不願意分散權力,甚至懷疑他的人品。6月末,HEN迎來了第一次衝擊:黑客攻擊了帶有漏洞的市場交易合約,HEN被迫關停近一週。要知道此時有不少南美和東南亞的藝術家已是靠全職在HEN上賣畫為生,那一瞬間他們紛紛陷入困頓和不安。黑客所利用的漏洞早在幾周前就有所體現,只不過 Rafael 沒能及時做出反應。人們開始對Rafael漫不經心的態度感到懊惱和震驚,因為HEN雖然掛着「這是一個試驗應用」的標籤,但畢竟它已經是一個million dollar business了,它的狀態會直接影響一些藝術家晚上吃什麼。一些用戶不滿 Rafael 的態度,對整個平台的未來失去信心,選擇向HEN告別。我的信心也有所動搖,但整個NFT空間中除了HEN實在找不到另一家市場能夠替代它給我的感覺,於是還是留守在此。

「藝術鏈」的多事之秋:生成藝術和PFP頭像熱潮

7月,各個區塊鏈上的NFT場景整體都在退熱,剛剛從黑客事件中緩過來的HEN更是如此。除了部分知名藝術家,大部分人都生意慘淡。可8月一開始,整個NFT場景中對生成藝術的追捧突然爆發,一時間各個市場的生成藝術作品都成了搶手貨。HEN上就有很多高質量且定價遠低於以太坊市場的生成藝術作品,於是一些新來的用戶就每天把成千上萬的Tez幣花在購買這些生成藝術上。

巨鯨級買家也帶動了其他買家對生成藝術的追捧。就這樣,HEN在8月的總體銷售額從之前的平均一、二百萬美元跳到一千一百多萬美元。雖然整體銷量飛昇,但其他類型藝術家的作品並未因此而沾太多的光。一時間,NFT銷售在HEN這裏從拼名氣變成了拼類型,很多藝術家都倉促跳入生成藝術的大潮。說難聽點,那段時間裏連生成粑粑都能賣出高價,以低價親民為特點的HEN上也不免泛起了一層「生成泡沫」。

8月末 Tezos 鏈上誕生了第一個擁有獨立合約的生成頭像項目(簡稱PFP)Tezzardz。類似以太坊上的CryptoPunks,這是一套由手繪外加程序組合生成的幾千個各不相同又非常相似的卡通蜥蜴頭像。作為Tezos鏈上第一個這樣的項目,Tezzardz發售當天空前火爆,一方面飛速售罄,一方面又幾乎沒人能搶得到,因為Tezos鏈都差點因交通暴增而被擠得癱瘓了。雖然這樣的項目讓Tezos鏈的名氣有所增加,但大家錢包裏的銀子畢竟有限,買了蜥蜴頭像後花在HEN上藝術品的錢自然就下降不少。同樣情況在10月又重複一次,那個月Tezos鏈上有至少三個PFP項目先後登場。

不少HEN上的藝術家對此充滿抱怨,覺得這不是真的藝術,是在「藝術鏈」上利用人們FOMO心態的吸金毒瘤。但每個人心裏都清楚的是,PFP項目自來就是整個NFT場景中重要的一部分,它們在Tezos鏈上的爆發也是預料之中的事。世界若是完美的,也只能完美那麼一小會而已。

Tezzardz:Tezos鏈上誕生的第一個擁有獨立合約的PFP項目

突然的關站與後續的影響

2021年11月11日這天,Tezos鏈上的NFT彙總平台Objkt.com推出鑄幣NFT功能,成為HEN的潛在競爭對手。Objkt.com本來是由HEN的愛好者開發的第三方工具,但更緊密的商業運作使其成為獨立平台,各方面功能要比HEN成熟完善。看到新聞後我立刻在Twitter發起投票,問HEN上的藝術家們會不會因此放棄HEN。可還沒等人們反應過來,HEN的官方推特就將簽名改為「discontinued」了,很快人們就發現,HEN的主頁已經無法訪問了。

由於區塊鏈合約永續的特性,即使HEN本身關站,社區也可以繼續延續使用它的合約,人們鑄造的藝術NFT更不會丟失。事實上HEN關站的一刻,就還有至少三個社區創建的鏡像站或第三方工具可以繼續HEN的所有功能。但一時間不熟悉區塊鏈運行方式的大多數藝術家們都慌了神,整個HEN社區受到巨大震動。人們紛紛猜測,是不是Rafael 氣不過Objkt.com的競爭退出了。那天夜裏,HEN社區在Twitter上發起了很多個聊天室,討論HEN社區何去何從。一時間我和所有頓感失落的藝術家一樣,流竄於其中,默默收聽各方看法。

也許是因為HEN社區的凝聚力強大無比,也許是因為HEN藴含的商機大得讓人無法忽視,在HEN關站不到一天內就至少有兩個組織要在延續HEN原始NFT鑄造合約的基礎上對HEN進行重建。一個巴西藝術家在美國人主導的討論HEN重建的Twitter Space中用不太流利的英語略帶哽咽地說道:「我知道你們都在忙着重建HEN,但它不再會像原來那樣了……我很傷心……HEN是我們巴西的,一個在這個發展中國家誕生的改變了世界的創造。請你們牢記這一點吧,不要忘記HEN的初心……」

HEN關閉後的一兩天內,在那些Twitter Space中可以頻頻聽到南美藝術家們的哭泣和哽咽。

這些悲傷的嗓音打動了我。直到這一刻,我這才意識到了HEN在南美藝術家心中的地位。HEN關閉幾天後,HEN的網站前端工程師Violeta López在Twitter上道出了HEN關站的真正原因:HEN從誕生開始就是一場對南北分歧(Global North and Global South)具有明顯警覺意識的運動,想讓巴西這個南方陣營中的發展中國家能在加密世界中佔有一席之地。之後熱心的社區建設者們大多來自歐洲,他們幾個月以來對HEN的「指手畫腳」與Rafael自己建設HEN的步調完全不在同一個節奏上。對此,Violeta表示有些不舒服,Rafael也是如此。

另外,12月初在邁阿密舉辦的巴塞爾藝術展有一個「Tezos Booth」展位,旨在展現Tezos鏈上NFT藝術家的作品。不過這個展位邀請了大量之前就在數字藝術圈頗有名氣的歐美藝術家,而非在Tezos鏈的NFT市場中原生的南美等發展中地區藝術家們。HEN帶火了Tezos鏈上的NFT場景,甚至帶火之前「半死不活」、沒人理的Tezos鏈,但策展人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去邀請HEN的相關人員去參加活動。Violeta寫道,這件事使他和Rafael都心灰意冷,他們為「南方」藝術家們出頭的努力沒有被重視,這是壓倒HEN、使其關站的「最後一根稻草」。

數字藝術的革命被拔了線,但這不是結束

在討論HEN重建的Discord頻道中,我打下了下面一段字來概括HEN,翻譯成中文大概如下:

「HEN是複雜的。它建立在去中心化網絡之上,卻曾被一種中心化的手段統治;它吸引了全球各地的獨立藝術家,但卻是靠着一點來自巴西和南美的民族主義作為前進動力的;它誕生之時正值藝術NFT進入主流視界,而它卻成為了被很多加密成功者們忽視的非主流平台;它是一個落水狗為一群落水狗而建的平台,有人覺得HEN是時代之光,有人則覺得它是塊肥美多汁的蛋糕。HEN是一場數字藝術和數字資產的革命,但卻中途夭折。HEN也許是獨一無二的,正是因為上面所有這些因素,所有的這些機緣巧合。不管我們怎麼重建,它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了。」

雖然HEN目前仍然可以應用第三方工具正常運行,社區也在積極組建HEN的精神繼承站,但很多藝術家已經離開了。使用HEN合約的NFT在11月的總體銷量只是前幾個月平均銷量的一半至三分之二左右,在Twitter上可以看到一些曾經是鐵桿HENer的藝術家開始在其他NFT平台上鑄幣藝術品。HEN主站的關閉雖然沒有影響其NFT鑄造與交易的運行,但卻打消了HEN社區中的樂觀精神和欣欣向榮的氣質。HEN的大多數組成都還在,但一切不再一樣了。我體會到了一種奇妙的、沒有位移的變動,像是發生在數字世界中的一次流亡。

在HEN關站前,Rafael在HEN的官方Twitter上發出了最後一條Tweet:「KT1RJ6PbjHpwc3M5rw5s2Nbmefwbuwbdxton」

這是HEN的NFT合約地址。但發這條tweet背後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

這也許是他的威脅:我退出了,可你們還在用我寫的合約,是吧?

這也許是一個不善社交的程序員在極端環境下被激發出的自我保護:這是我編寫的合約,你們誰也拿不走。

這也許是一個改善了許多藝術家的生活狀況的革命家在向世人昭告:再見,但別忘了我的創意和努力曾讓你們的生活發生變化。

這是HEN的NFT鑄幣合約地址,就是因為這個合約,NFT成了不再是隻有加密世界的金貴一族們才能玩得起的玩意,超過五十萬件藝術作品得以搬上人人用得起的Tezos鏈,幾千名來自發展中國家的藝術家得以將他們的藝術作品銷售到全球各地,生活得到切實的改善。正是在圍繞這個合約誕生的社區中,不同國籍和背景的藝術家們互相了解與合作,共同探索創意的前沿。我想,稱HEN為一場數字藝術的革命,不為過。

我曾自以為是個通曉世界的「國際人」,但HEN讓我發現了自己認知中仍存在的對當代流行文化的刻板印象,並幫我將它們一一打破。那些精美細膩的「日韓風」插畫,那些光鮮華麗的「歐美範」3D建模,其實都是來自東南亞、來自中東、來自南美,和來自世界各地的。HEN讓我更全面地認識了數字藝術的世界,讓我見識到了來自發展中國家的藝術家們的力量,讓我認識了那些沒人給他們出頭的、被西方主導的藝術和科技資訊報導方向埋沒了的人們。HEN讓我和那些同樣創作不登大雅之堂的作品的藝術家們有了屬於自己的市場。HEN是一場引人入勝的實驗,一場藝術家的梁山聚義。實驗終有終結時,梁山終有散夥日,筵席上眾人之散令人唏噓,但它遠不是獨立藝術家們的世界末日。

互聯網上體現社區的力量的事蹟舉不勝舉,對HEN社區的未來,以及HEN精神繼承者的命運,我並不擔心。以遊戲來類比,《吸血鬼:避世之血族》(Vampire: The Masquerade – Bloodlines),我最喜歡的RPG之一,在上市時是個半成品,但玩家社區硬是花了幾年時間把沒做完的地方補完了,把沒做好的地方改好了。HEN這個功能缺失的、時不時就宕機的網站,就像《血族》當年剛上市的時候那樣,像是一個充滿創意的工作室以不符合工業標準的套路搞出來的產品,一個誕生在偉大的模子中但卻沒有做完的遊戲。

對於HEN,是時候讓社區接過火種,將它繼續傳遞下去並進一步名揚世界了。每一個有良心的人都不會也不該忘記那個巴西人Rafael Lima在數字藝術的傳播上做出的革命性貢獻。他的HEN也許結束了,但數字藝術的革命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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